▌薛燕平著
厨子道:您还别说,自从听说二少爷要回来,我还真留意了一下,说起来那些洋人吃的东西也没那么难做。不瞒您说,我还去那个吉士林西餐馆试过,有一道菜,是炖得稀烂的牛肉,配两个油炸小包子,只是跟咱们的包子不但形状不一样,里边的馅料、味道也不一样。我问了跑堂的,是怎么调的馅,跑堂也不知道,特意把厨子从后面叫出来。厨子听我问便说我做不了,主要是西菜里边用的牛油黄油不好淘换,还得特意去东交民巷那边踅摸,二少爷若是……王屏画打断厨子道:没想到你挺有心,今儿就算了,赶明儿你专门琢磨几个洋菜,咱们也开开洋荤。厨子道:哎哟,您还真信我的,我要是真能做就好了。
齐通霖下了车,转身对三儿说:明儿一早来接我。
三儿问:您不歇一天?二少爷才回来。
齐通霖说:我应了今儿那些病家,明儿给他们开方子。
三儿应了一声。齐通霖又说:不然叫上你老娘一块来吃一口吧,家里热闹。
三儿立马接道:不了,家里都是现成的饭,您赶紧进去吧,二少爷这么多年一个人在外头,他得多想您啊。
齐通霖脚下生风,进了大门,绕过影壁,穿过垂花门,直接进了堂屋,嘴里喊着:天运回来了吗?天运!
齐天运正在哥哥天舍屋里,听见父亲的声音赶忙出了屋,天舍却没动窝,看着天运出了屋门,还顺手把门关上了。天舍听见院子里父亲的声音,声调比往日高了些,天舍在心里叹口气,他站在门后,任父亲和天运的说话声飘进来。
老大齐天舍的存在无异于齐家的一块霉斑,街坊邻居议论齐家的事,一说到老大,便不作声了。在别人眼里,齐家的老大就是不肖子孙的代表。自从爷爷奶奶过世后,齐家便任由他行事,对天舍的品行不评论不指责,齐通霖这样做,是出于对母亲的纪念,反正不指望他能有什么出息。一想到这孩子只是游手好闲,对社会没害处,依齐家的家产,养活一个游手好闲的人并非难事,齐通霖心里便也释然。
齐通霖曾试着让老大学中医,就算他最后只是给人开个治伤寒的方子,也算是跟齐家的祖业沾上点边儿,他甚至强迫天舍跟他去医社,在一旁抄方子。怎奈老大对那些方子一点不走心,经常抄错不说,还几次跟病家发生口角,让齐通霖很恼火,又不能多说,便死心让老大待在家里。王屏画对大儿子心疼是自然的,她当然盼着俩儿子都能有出息,可眼见老大成了一个废人,心里说不出的难过。
这会儿齐天舍听见院子里父亲跟弟弟话语密集地聊着,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惆怅。往常他尽量不见父亲,每天听父亲走出院子,才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。他几乎每天晚上都在外边闲逛,结交三教九流的朋友,很晚才回家。这时天舍突然听见父亲提高了声音说道:喊上你哥来堂屋喝茶。
天舍赶紧从门边走回到屋当中,他甚至想躺到床上去,最后他选择坐在椅子上,看着窗户纸发呆。他听见弟弟天运朝自己的屋门过来的脚步声,天运并没拉门,站在门外喊:哥,哥,你赶紧出来啊,咱们去堂屋喝茶去。
天舍支吾着:等等,我换身衣服……
天运并不放过哥哥,他索性拉开门,站在门口。天舍只得懒洋洋地站起来,朝衣橱走过去。他犹豫着,不知道拿哪件,听见背后声音:那件灰蓝色的褂子就很好。(16)